跟顧西恩分開的第一天，沈白在公司呆到晚上七點多還沒走，顧西恩不在，原本每天都心之所向的下班回家時間，現在已然變得索然無味起來。下午收到顧西恩微信的時候他正開會，等過會兒再給人打過去，對方回了句剛到家有事要處理就直接給掛了。

沈白盯著黑掉的手機屏幕被噎得半天回不過味，這才剛分開幾個小時就這麽冷淡了，顧西恩你真夠可以的。然而再打過去是不可能的，他摸透了顧西恩的脾氣，平時沒事隨便你怎麽作都能順著你，真的有事或者觸碰到其底線，他能一句話把你從天堂懟到地獄。

心裏面雖是能這麽想，卻擋不住情緒上的郁悶，於是一整個下午，沈白都臭著一張老婆跟人跑了的黑臉，懟得小助理沒脾氣，只能在微信群裏大吐苦水。

任勞任怨小助理：沈總是不是又跟顧工吵架了？？？

不想上班苦逼魚：何出此言？他轉過來跟你表白了？

任勞任怨小助理：……這個玩笑不好笑。

腿長兩米娜娜莉：老沈又雙叒叕作什麽妖了？

任勞任怨小助理：一份六十多頁的文件讓我打印了三次，都七點多了我還在公司給他打印文件你們敢信？第一次說排版有問題，第二次字體不清晰，最後一次更奇葩，說墨水顏色不夠黑？？？？？天啦擼，墨水不都醬嬸的嗎？那他要什麽黑？

不想上班苦逼魚：怕不是要五彩斑斕的黑？

腿長兩米娜娜莉：呵呵呵呵呵呵，作出歷史新高。

任勞任怨小助理：老子不管了，我剛剛看方蒔還沒走，一會兒打印好讓方蒔幫我送進去。

不想上班苦逼魚：沈總懟人又不分男女，你這不是欺負人小方蒔嗎？壞姐姐哦~

任勞任怨小助理：方蒔跟他私底下認識的，總歸會看幾分薄面的吧……會吧？

不想上班苦逼魚：母雞呀，就讓你良心不安一會兒吧~

腿長兩米娜娜莉：方蒔是誰？？？

不想上班苦逼魚：莉莉姐你是村裏剛通網嗎？方蒔是沈總介紹進來的一個實習生，在行政部，都入職半個多月了。

腿長兩米娜娜莉：小姐，請你搞搞清楚吼，我們工程項目部跟你們不是同一樓層哦。你們那裏一個誰和誰又辦公室戀情了的八卦，等傳到我們這兒，兩人連分手飯都已經吃完了【傻屌熊貓攤手】.jpg

任勞任怨小助理：好慘哦

不想上班苦逼魚：好慘哦

小助理趙晚晚收起手機，把打印機裏剛剛吐出來的一沓熱乎乎的文件分好頁碼順序，抱在懷裏走向方蒔的位置。

“小方蒔呀，”小助理趴在格子間擋板上，沖方蒔眨了眨眼：“幫我個忙吧。”

方蒔從電腦上擡起頭，乖巧地說：“晚晚姐，什麽事你說。”

趙晚晚把厚厚的一沓文件往方蒔桌子上一放，笑瞇瞇地說：“幫我把這些文件，送去沈總辦公室吧。”

方蒔面露難色：“這個……”

趙晚晚立馬苦著一張臉央求道：“你就幫幫我吧，沈總今天心情不好，這份文件我都打印三遍了，我怕拿進去再被退回來。你幫我送進去，他看你的面子，說不定就通過了。”

方蒔猶豫了一下，開口說：“那好吧。”

趙晚晚轉憂為喜，牽起方蒔的胳膊甩了甩：“哎呀小方蒔你太好了，有空我請你吃飯呀。”

方蒔抱著趙晚晚交給他的文件輕輕地推開門，沈白擡頭看是他，楞了一下，方蒔走近過去，把文件遞到辦公桌上，畢恭畢敬地說：“沈總，這是您要的文件。”

沈白蹙眉：“怎麽是你送進來？小趙人呢？”

方蒔老實解釋：“晚晚姐怕您再給她打回去，就讓我送進來了。”

沈白面色不虞：“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會使喚人了。”他伸手拿過文件，低頭翻看，方蒔適時地補充：“我拿進來之前仔細檢查了一遍，應該沒什麽問題了。”

“嗯。”沈白頭也沒擡地直接說：“知道了，你先出去吧。”

方蒔遲疑了一下，小心翼翼地問：“沈總，您還不下班嗎？”

“過會兒再走。”沈白說著，擡起腕表看了看時間，倒是也開口問了方蒔一句：“你還不走嗎？已經八點多了，你不是住校的嗎？”

方蒔慢慢地說：“今天事情多，我想著留下來做完了再走。”

沈白點點頭，不過還是提醒了一句：“註意時間，也不要太晚。”

方蒔回了句嗯，看沈白覆又低頭開始翻閱文件，在原地站了幾秒鐘，才緩緩地轉身走了出去。

大概過了有半個小時，沈白收起文件，從椅子上站起身，看了看落地窗外夜幕籠罩之下的車水馬龍萬家燈火，心裏頭不由得一陣空落落，倍感空虛寂寞。

他拿出手機，邊邁開步子往外走，邊給顧西恩撥了個電話。

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，沈白執著地聽完了十幾聲響鈴，直到通話自動中斷，他頓住步子，再次執著地重撥過去。

“沈總？”偌大且空曠的辦公區，方蒔的聲音倏然響起，雖然不輕不重，卻仍舊嚇了沈白一跳。

他轉身，正看見方蒔從椅子上起來，四周的燈已經熄滅了，只有他那處的電腦屏幕亮著微弱的光芒，專註於打電話的沈白，並沒有註意到那裏還有人。

沈白放下手機，問他：“怎麽還沒走？”

方蒔聞言低下頭，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。

沈白看了看手機屏幕，顯示對方仍未接通，他按了掛斷，然後對方蒔說：“你回學校的路怎麽走？我順便送你去最後一道換乘的地鐵口吧。”

方蒔眼中欣喜的神色一閃而過，他緊張又拘束地對沈白說：“……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了？”

沈白想著反正回去也無事，便順口說了句：“照顧你也是應該的。”

方蒔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地收攏了一下，他望著沈白，飛快地點了點頭，“好。”

兩人一起乘電梯下到公司的地下車庫，方蒔跟在沈白後面小步疾速地走著，沈白看這副他的樣子，不免有些忍俊不禁：“你緊張什麽？”

方蒔若有所思一般，慢慢地開口說：“從小到大，很少有人會這麽照顧我。”

沈白詫異反問：“你那個佟老師，不是也挺照顧你的嗎？”

方蒔卡殼，頓了頓，才說：“嗯，佟老師對我也很好。”

兩人走到車子旁，還不等沈白開口，方蒔已經很自覺地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。

沈白：“你坐後面吧。”

方蒔有些驚訝且惶恐地說：“……這樣不太好吧，感覺像是把沈總您當司機一樣。”

沈白笑了笑：“沒有這麽多講究。”

方蒔卻仍堅持：“我還是坐前面吧。”

沈白有些無奈，卻轉念又想，如果是顧西恩在的話，大概也不會糾結副駕駛到底誰坐的問題，於是便點頭同意：“行，那就坐前面吧。”

車子駛進夜晚城市的車水馬龍，沈白專註開車，方蒔欲言又止了好幾次，最終還是選擇了沈默不語。

快要開到換乘地鐵口的時候，沈白餘光註意到方蒔緩緩地彎下腰弓起了身體，於是就問了聲：“怎麽了？”

方蒔捂著肚子，擡起頭看著沈白，眼中隱隱透出點淚花，像是在拼命忍痛，他艱難地小聲回答：“胃疼。”

沈白愕然，忙問道：“身上帶的有藥嗎？”

方蒔蜷縮在座椅上，閉上眼睛輕微地搖了搖頭，臉色一分一分地白了下去，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了冷汗。

沈白看他一副疼到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，略一沈吟，掉轉方向盤換到旁邊車道上，對他說：“你忍一下，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
方蒔小聲地嗯了一聲，抵在腹部的拳頭慢慢收緊，他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，這樣好似痛並快樂著的激動心情，哪怕是以他喝了滿滿兩大杯濃茶，硬生生地將胃疼逼出來為代價換來的。

沈白開到就近的一家醫院，拉開副駕駛的門問方蒔：“能下來自己走嗎？”

方蒔捂著肚子默不作聲，然後就聽沈白說：“那你等著，我進去讓他們擡個擔架出來。”

方蒔：“……”

他挪動了一下身體，從座椅上直起身，搖了搖頭說：“不用了，我自己應該可以。”

沈白按住他的肩膀，語氣嚴肅地說：“你不要勉強，真的不行就還是用擔架吧。”

方蒔咬緊牙根，無比肯定地回他：“我可以。”

沈白領著方蒔去門診掛了號，這家醫院臨近郊區，又是晚上，人並不是很多，等了沒一會兒就聽到護士喊方蒔的名字，沈白等方蒔跟著護士進了看診室，就近在醫院的長椅上坐下，拿出手機，發現有一條微信消息提醒。

他心頭一喜，點開發現果然是顧西恩發來的，是個視頻通話的請求，看了看時間是十多分鐘之前的，因為他這邊一直沒接便取消了。

沈白本想即刻就打個電話過去，卻突然又轉了念頭，先發了條微信給他。

沈白：我在醫院。

消息發過去，沈白盯著屏幕等待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，結果等了十幾秒都沒有，沈白等不及了，決定直接打個電話過去。

哪知他這邊剛切到撥號界面，顧西恩的電話就進來了。

沈白接起來，顧西恩認真詢問的聲音響起在耳邊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沈白這才壞心眼地笑了一聲，卻不打算賣關子，直話直說地回他：“不是我，是方蒔。我下班順路帶他，誰知道半路他突然說胃疼，我就直接給送醫院來了。”

顧西恩的聲音像是松了口氣，接著問：“那他還好嗎？”

沈白看了一眼看診室的方向，“剛進去，醫生在看。”

顧西恩嗯了一聲，說：“我把佟影電話給你，方蒔不是本地人，這種時候通知一下學校老師比較好。”

沈白笑著說：“還是我媳婦想得周到，那你一會兒微信發我吧。”說完這句，沈白想起下班那會兒一直打不通的電話，話鋒一轉，問道：“我之前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？”

“在忙，沒註意。”

沈白當即就有小情緒了，“什麽事能忙到連男朋友電話都顧不上接？”

顧西恩沈默幾秒，然後小聲說了句：“對不起。”

沈白的大尾巴立刻就翹起來了，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，對顧西恩說：“鑒於你承認錯誤的態度良好，這次就不從重處罰了，不過小懲小戒還是要有。那就罰你，叫一聲老公給我聽聽吧。”

顧西恩安靜了半晌，沈白追問：“怎麽不說話？”

顧西恩：“你現在在醫院？”

沈白：“對啊。”

“去神經內科掛個號吧。”

沈白：“……”

這時，護士出來站在看診室門口喊了一聲：“方蒔的家屬在嗎？”

沈白回頭，揮手沖她招呼一下，“他家屬不在，我是陪他來的，怎麽了？”

護士招手讓他過去，“那你進來，病人有點不太配合。”

沈白有些驚詫，卻還是站起身，對顧西恩說了句：“我先去看一下，一會兒再打給你。”

顧西恩嗯了一聲，說句你忙吧，就已經先掛了。

沈白放下手機跟在護士身後走進去，坐在方蒔對面的醫生看他進來，直接開門見山問：“你跟他一起來的？”

沈白點頭，回問一句：“怎麽了？”

醫生有一說一：“根據病人所說的癥狀，我初步判斷他這是淺表性胃炎，確診的話需要明天上午再來做個胃鏡。”

沈白點頭同意，“那就做唄。”

醫生看向方蒔，“病人說不想做，所以我才請你進來，再跟病人溝通一下。”

沈白於是問方蒔：“怎麽不想做？”

方蒔坐在那裏，低著頭，沈白等了幾秒，才聽他細微的聲音慢慢說：“我這個是老毛病，我自己清楚的，吃點一般的胃藥就行了。”

醫生顯然對這種諱疾忌醫的病人很不滿，敲了敲桌面嚴肅地說：“這可不行，胃病也分好多種，確診了才能對癥下藥。”

沈白跟著語重心長地說：“聽醫生的。”

方蒔擡頭看著他，掙紮著說，“可……”

沈白知道他在擔心什麽，拍了拍他的肩：“錢你不用擔心，我先借你，等你什麽時候有錢了再還。”

方蒔聞言，眼睛眨都不眨，就這麽定定地註視著沈白，沈白被看得有點頭皮發麻，移開視線，眼神示意了一下醫生，“那就這麽定了，這裏離你學校也近，我今晚送你回去。明天你就別去公司了，直接過來做胃鏡吧。”

醫生會意，說了句：“你放心，我這邊會幫他安排的。”

醫生臨時給開了點胃藥和止疼片，沈白又帶著方蒔去領了藥，走出醫院的時候，已經是深夜十點多了。

兩人出了醫院坐上車，方蒔才輕聲說了句：“今天真是麻煩你了。”

沈白正拿出手機看著什麽，聞言並未移開視線，只問了一句：“這個時間你回學校，宿舍還開著門嗎？”

方蒔眼神一變，剛準備開口，就聽沈白繼續說：“那我還是給你佟老師打個電話吧。”

言罷，在方蒔慢慢浮現怨念的眼神下，撥通了佟影的電話。

沈白三言兩語說明了情況，掛了電話，轉頭笑著對方蒔說：“你佟老師說到了聯系他，那我們走吧。”

“……”方蒔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。

此後一路無言，快到學校的時候，沈白的手機突然響了，他看了一眼來電，頓時精神抖擻地戴上藍牙耳機，飛快接通了電話。

“到了嗎？”顧西恩問他。

沈白看了眼導航，“快了，差不多十分鐘吧。”

“嗯，那你安心開車，我先掛了。”

“掛什麽電話，開車怪無聊的，陪我聊一會兒。”

“方蒔不是在你車上嗎？”

沈白看都不看主觀臆測：“好一陣子沒出聲，應該是睡著了。”

應該是睡著了的方蒔：“……”

顧西恩在那邊輕笑一聲，說：“今天辛苦了。”

沈白立馬大吐苦水：“可不是辛苦嗎？不過這都是小事，主要還是你不在，身心俱疲。”

“可我這才走了一天都不到。”

“這位朋友，你聽說過度日如年嗎？”

顧西恩被他逗笑，放軟了語氣，輕聲說：“那你這周末有時間過來嗎？”

沈白心底暗喜，嘴上卻得意地說：“怎麽？想我了？”

等了一會兒，沈白聽到顧西恩清晰地說：“嗯，特別想。”

他握著方向盤，看著前方不斷後退的景物，郊區的夜晚幽深且靜謐，他呼吸著車窗外飄進來的露水降下的潮濕氣息，輕聲對他說：“我也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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